我在土著人区的生活

1997年10月份,我还没有完全毕业,就和大家一样,开始投简历找工作。第一次参加面试是在悉尼Edgecliff 一个不大的办公室里,Edgecliff 是悉尼最富裕的区之一,很多富裕的农场主住在这里。面试我的技术经理Simon是一位爱尔兰人后裔,爱尔兰口音重,我当时的英语听力已经有很大进步,但在他的口音面前完全蒙了,就和西安人听粤语的感觉一样。他提了十个问题,我只完整回答出一个。回家的路上很沮丧,英语本来就不好学,还有那么多的地方口音,美国口音、南非口音、爱尔兰口音、新西兰口音。。。太难了!


1997年2月23日,我在悉尼海港大桥前照的,是不是也是个小帅哥?

 
让我想不到的是,第二天Simon 打电话过来,说录用我了。我很惊讶,第一次在澳洲面试专业工作就被录用了!后来问他,他说他挑人只看这个人进门后的前10秒,不在意后面的环节。好吧,可能算我幸运吧。

录用我的这家软件公司的股东之一是Moree 的 Harris 家族。Moree 在悉尼的西北面,离悉尼大概650公里,属于新南威尔士州,但更靠近布里斯班,是种植小麦和棉花的农业基地。Harris 家族当时是 Moree 最大的地主,也是澳洲东部最大的小麦种植户。软件公司的总经理叫Brian。


Moree的照片,1998年Moree的人口大概是1万人。

Brian虽然只有初中毕业的教育背景,但在软件设计方面很有天赋,是这套农场管理软件的总设计师。他和蔼可亲,工作努力,我非常敬佩他。他说他们那个年代澳洲缺劳动力,年轻人一般到10年级就会走出校园开始工作,只有很少一部分继续深造到大学。

在Edgecliff工作3个月后,我对农场管理软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,想去公司总部工作,给Brian 和 Simon说了想法,他们马上同意。1998年初我兴奋地踏上了去 Moree 的火车,从此开启了2年难忘的澳洲农村的生活。

悉尼到Moree 的火车每天一趟,早上9:30从中央火车站出发,下午6点到Moree, 沿途有不少小站。车上人很少,每节只坐了4、5个人,也没有看到列车员,唯一的工作人员是在列车中间卖咖啡和快餐的女士。列车全空调,大玻璃窗,坐在里面相当舒服。离开悉尼,进入农业产区,看到一片片一望无际的田块,我感叹不已,太大了,太肥沃了,这个富饶的国家!


到Moree的火车,几十年了一直都是这样的车。

到Moree火车站后,公司前台的美女Ashley来接我,Ashley只有19岁,青春美丽。她后来辞去了公司的职位,回到麦当劳打工,她以前在那里工作过,她说在麦当劳工作更开心。很多西方人注重快乐,但我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空洞理想,把快乐放在第二位。现在往回看,觉得那样的理想没有意思。

到了预定的旅馆,前台那位刚才对别人满脸笑容的小伙子,看到我突然拉下了脸,我有些纳闷,怎么啦?应该不是预定出了问题,我还没有告诉他我的名字呢。

我走过去,说了名字,他低着头一声不吭把入住办理好,然后把房卡放在台面上,满脸的厌恶。

我突然想起一件事, 1996年Pauline Hanson在议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反亚洲移民演讲后,《悉尼晨锋报》头条刊登出一副漫画,一大群澳洲农民挺着大肚子、扛着农具、拿着猎枪,群情激昂地向大城市进发,要把亚洲移民赶走。我现在自己来到农村,他们是不是也要把我赶走呀?我这不是自投罗网吗?一阵恐惧涌上心头。。。

晚上睡得不踏实,半夜2点左右,被外面大街上的嘈闹声惊醒,往窗外一看,只见5、6个年轻人在打架,一群是白人另一群是土著人。Moree 白人和土著人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,年轻人之间的打架基本是常态,土著人小孩晚上砸白人车窗玻璃也是常态。

1999年几个土著小孩烧了一个白人的羊皮仓库,成了Moree的大新闻。白人和土著人互相不待见。

第二天到公司上班。办公室坐落在居民区里, 是一个很大的平房 。技术部有6人,除了我还有个印度小伙不是当地人,他叫Raj,因为有比较相同的背景,也同龄,我们很快成为好朋友。Raj 的女朋友是当地白人,金发碧眼,非常漂亮。


我和几个单位同事的合影。后排右一是Raj,前排右一是Ashley。照片是Raj的女朋友拍的,她在Moree的一家报社工作。

我还有个当地白人同事Steven,人很淳朴,就是那种只有在农村地区可以见到的天然淳朴。第一次到他家做客,着实吓了一跳,他家窗户朝马路的一面全部用铁皮蒙着,上面坑坑洼洼,他说是土著小孩子用石头砸的。我问为什么,他说“因为这里是土著人的地盘”。那天在他家感觉不舒服,不是因为他没有招待好,主要是房子一边的窗户封掉,空气不流通,比较闷。客厅的一面堆满了录像带,Steven喜欢看电影和MTV,但不喜欢租录像带,所以一直买买买,录像带就堆成了一面墙。我感觉澳洲人不管生活在城市还说农村,生活质量区别不大,都比较殷实。

Mehi River 河从 Moree 穿过,河的一边住着白人,另一边住着土著人。Steven的家就在土著人那一边,所以他说他住在土著人的地盘。我问小孩子给你家扔石头,警察不管吗?他说 Moree 的派出所只有5个警察,根本管不过来。


Moree的 Mehi River河

每天上班下班,一晃半年过去了。每到周末,Steven 会拉上他的小船,带上2个儿子,叫上我们,去旁边的一个大湖划水。他把汽车轮胎用绳子绑在船的后面,我们坐在轮胎上,船高速行驶,无比刺激。特别是转弯的时候,人会飘起来。有时候浪太大,轮胎打翻,我们直接被压到水里,有惊无险。

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。回想在Moree 的2年时光,许多事情都成了终身的记忆。但有一件事对我触动最大,就是土著人在Moree 的生活,他们和白人的生活状态差别太大,好像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。

Moree 是一个大镇,超市、酒吧、电影院、体育场、饭店应有尽有,但我基本看不到土著人工作,每天只看到他们聚集在一个公园里喝酒,周围扔的全是空酒瓶。根据当时的统计,土著人的平均寿命还不到50岁。国家给土著人有专门的福利,但他们用来买酒喝。年轻人无所事事,打架偷盗搞破坏。我一直在想国家能“授人以鱼”为什么不能“授人以渔”呢?

2000年悉尼要开奥运会,1999年开始媒体大幅报道Cathy Freeman, 她是土著人,后来拿到奥运会400米冠军。我的同事几乎每天都会说到她,我能感觉到大家希望借这次契机能实现土著人和白人的和解。Cathy Freeman拿到冠军的那天,我看电视直播,有些白人在抹眼泪。


2000年悉尼奥运会,Cathy Freeman拿了400米跑冠军。

2017年我回了一次Moree, 土著人的生活有没有改善,我不清楚,但Moree的整个人口数量在减少,亚洲移民比以前多很多.


2017年我在Moree的一个田块里的照片。

这次关于土著人的全民公投,我不知道要投YES还是NO,但就是觉得国家能“授人以鱼”为什么不能“授人以渔”呢?整一些劳民伤财治标不治本的事情没有一点意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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